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

Liquor (part 1)

1920s,黑花,

年代背景限制  性别种族阶级歧视有  不代表作者观点

什么时候能完结我也不知道

祝胡萝卜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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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冬。


“现在你还敢亲吻她的嘴唇吗?”

年轻男人的礼服外套被他甩脱在地上,愤怒地高高举起一枚头骨。

宾客们停下舞步,乐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瞬间封冻。


今晚是布兰德利最愉快的一夜——好吧,本应该是。爱女安娜贝拉订婚,自己风光卸任,市长之位由他引以为傲的养子稳稳接手,凌晨生效的禁令也将为他们带来钞票无数。他膝下无子,透过窗户看着庭院里游刃有余周旋在人群中那个俊美的亚洲男孩,欣慰同时又遗憾非自己亲生。佳肴美酒源源不断送上餐桌,虽是隆冬夜晚也丝毫未曾冷却来宾高涨的热情。布兰德利心满意足等待一对璧人端着香槟走向自己,惋惜着安娜贝拉即将放弃蒂斯代尔这个别致的姓氏,可是准女婿突然面目狰狞,甚至让自己去亲吻一颗骷髅。

“文迪斯,亲爱的,你在做什么!”安娜贝拉试图让他冷静却被一把推开。

文迪斯扯着嘴角笑容阴冷,“你可以来问问你尊敬的父亲,九年前他是如何打发一个上门求他施舍的可怜女人。她不过是想为他们的儿子谋一件厚外套,没想到竟不能活着回到家。”

布兰德利觉得这简直是污蔑毕竟他从来乐善好施,九年前……

“他对待私生子一向漫不经心,”一个带着羊毛八片帽做司机打扮的男人推门进来,“你看看我,冬天在车里干坐着只得一碗冷汤。”

“斯波瑞奥,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到你的岗位上。”布莱德利恼羞成怒出口呵斥。

“凭什么?”斯波瑞奥瞥见一个人正穿越门厅走过来,“我们的新市长和您没有丁点的血缘关系却能过最好的生活,文迪斯和我则活得像一出悲剧,这公平吗?”

“文迪斯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匆匆赶到的人在布兰德利身侧站定,“你忘记是怎么向我保证今后对安娜至死不渝了?”

“你以为我真的想和这样的病弱娇小姐订婚么?他才是我真正的爱人。”文迪斯深深看他一眼,握住斯波瑞奥的手,现场一片哗然,安娜贝拉掩面痛哭,布兰德利几欲昏厥。

“这个时代娘们儿能让我们连酒都喝不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社交圈原来这么容易大惊小怪么?”斯波瑞奥嗤笑一声,这些人也不过如此,根本配不上他作为私生子更为高傲的自尊。那种除了自尊之外一无所有的自尊。

“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替我母亲报仇。”文迪斯将手枪对准布兰德利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快到没有人可以救他一命。

“天哪!父亲!”安娜贝拉跪倒在布兰德利身边想要用手帕为他止血,周遭充斥女士们的尖叫,仆人们迅速指引宾客离开,受邀到访的家庭医生上前对伤势做初步检查和处理。

“解雨臣,是你夺走了属于我们的一切!”斯波瑞奥叫嚣,一手紧紧揽住文迪斯。

三人在渐渐平静的混乱中对峙,解雨臣转过身冷下脸来,从腰侧拔出手枪,子弹正中文迪斯眉心。他对斯波瑞奥的怒吼充耳不闻,笑得好像听了一桩丑事:“这才叫我夺走了他的一切,而你,还剩下条不值钱的命而已。”

警车来得很快,这全赖布兰德利有个做治安官的姐夫。他们逮捕了斯波瑞奥,没有人还期待能再见到他。世道就是这样,警员们甚至没有忘记拖走文迪斯的尸体,却不会来要求解雨臣担任何罪责。

布兰德利最终没能挺过来,他不甘心地永远阖上已经预见到滚滚财路的双眼,与这个世界再无关联。


+

安娜贝拉的状态很不好,混乱的后事留给管家,解雨臣和医生先将她扶回卧室安置在床上,在玻璃瓶中灌满烫水裹在杯套中让她揣在怀里。解雨臣从不在安娜贝拉的闺房久待,确认万事无误准备道辞离开。

他抬眼看见正在用小银匙喂安娜贝拉一杯白兰地的医生,带有东方人独特的行云流水,动作耐心又轻柔。解雨臣没有关注过这位医生的具体背景,却知道他与自己同一来处,起因源于某次危险状况中他脱口而出的一句国骂。

解雨臣起身交代女仆为医生安排寝室,字正腔圆对大家都称呼Q医生的男人说,这里就劳你费心,我先走了。英文是不能够被称为字正腔圆的。女仆露出疑惑的神色,医生少见地愣怔片刻,小银匙“叮”地一下敲在杯底。推了推镜架继续工作,心情却莫名好了很多。

语言就是有这样精妙的能力,仿佛是交换一个秘密或是达成一种默契,就算约定内容包含“我们以后一起当着别人面说坏话吧”这样的条目也一样令人心驰神往。

解雨臣显然无暇注意到这一点,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而他还需要时间来反应布兰德利的逝世。解家不过是将他借给布兰德利抚养,在外见见世面,布兰德利却是真正用心栽培。诚如斯波瑞奥所说,他给了解雨臣当代美国人所能享受到的最好的一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不看在布兰德利的面子上依旧待他亲如子侄,他也不能要求所有人完全忽视他的肤色且相信他的能力。可以预见今天之后会有布兰德利关系网中的各色人物来请他“帮个小忙”,而这些小忙将会覆盖他全部的市长职责。

解雨臣不常居住在这个城郊的庄园,属于他的房间在大宅的另一边。佣人们大多已经回去休息,无论是洒满月光的长廊还是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都空无一人。他再次踏入无光的走道,不由松开领结在黑暗中做一个悠长吐息,摸到转角的矮桌为自己倒了些威士忌。说到底他可能也是个不愿意改变现状的懒家伙,不能清晰地把控今后的走向,今夜就恨不能一醉不醒。

当真是天翻地覆到没有实感,思维一片混沌又高度紧绷。之前也拿过枪,他的子弹却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延误的情绪知觉悉数到场,他用力将酒液倾入口腔。还能想起文迪斯毫不避讳的怨毒眼神,解雨臣无从知晓这世界曾对他如何残酷冷漠。

可我毕竟是结束他生命的那个人。出于报复。


“一起喝点儿吗?”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解雨臣险些砸了玻璃杯,回头看见医生摆出乖巧无害的手势朝他微笑,“还是想吃些东西?”


解雨臣在此之前一直以为他的作息会遵从起码的生物钟,至少他从没想过深更半夜和另一个男人挤在乱糟糟的昏暗厨房里解决迟来的晚餐。今夜发生的太多变故让他食欲尽失,空腹饮冷酒让他体内相当不适,口气也因为心情烦躁而含着隐隐怒气;戴墨镜的男人却刀枪不入,硬要他谨遵医嘱。如果“乖乖坐在灶台旁边的椅子上等着吃”也算。

桌台上的油封鸭和烤牛眼肉散发着冷却的油腻气味,高大的男人弯着腰正在清洗蘑菇和土豆。解雨臣将事情又想一遍,决定送安娜贝拉去佛罗里达的姨妈那里住一阵子,或者墨尔本,如果她愿意的话。

“医生,要帮忙吗?”解雨臣以为填饱肚子不过是重新加热些剩余的食物,看眼下医生这架势却是新做些吃的。

“过来帮忙熬酱汁儿呗,”男人搅拌几圈示范,就把木勺交给他,“叫我黑瞎子就行。”

解雨臣学着样子轻轻搅拌小锅里奶白的酱汁,把新称呼在心里念一念,就又开始琢磨明天上任的事。窗外是黑漆漆的菜圃,亮着灯的厨房变成一座在深夜漂浮的孤独岛屿。牛油的香气蒸了他满脸,黑瞎子医生正在把切成块的胡萝卜卷心菜扑通扑通扔进深口锅里,镜片糊上一层水汽,看起来质朴又滑稽。手腕有些酸,换一只手继续。

“酱可以了,要试试看倒进来吗?”

解雨臣坚定地将对方总是带着诱哄的口气归结于职业病。却鬼使神差端起了锅。

“慢一点,一边倒一边轻轻搅。”

醇厚的奶油酱撞进蔬菜和鸡腿的清香汤水,再缓慢炖煮直到浓稠鲜美。黑瞎子还切了些面包抹上细盐烘烤酥脆,一回头看见解雨臣正在往炖菜上排山倒海地撒黑胡椒——还好拌匀后看起来完全不会夸张,吃起来辣辣的反而很适合冬天的夜晚。

解雨臣掰开一片面包蘸汤汁,杂乱的心绪被悄悄抚平。两人坐在厨房角落的小桌旁,维持着适当的生疏对坐用餐,偶尔交换些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医生的墨镜收进衬衣口袋,解雨臣剩下的半杯酒搁在盐罐旁边并不记得喝。


+

安娜贝拉在一周后启程前往佛罗里达,去享受南部无忧无虑的阳光。她的气色并不很好,黑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肤白胜雪。临行前与解雨臣像亲兄妹那样拥抱道别并且约定时时通信,对于留他一人在此心怀歉疚,又转而拜托前来送行的Q医生:“我哥哥就交给你了。”安娜小姐依依不舍,意味深长,在场没有人多想。

解雨臣开始工作之后多数时间依旧留宿在位于繁华市区的他长期租住的宾馆套房,却时常需要回到城郊的宅邸充当宴会的举办者。上流社会就是靠着这种毫无新意的形式确保层级界限牢不可破——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混进来。至于由头,林林总总,一定能找出合适的。年轻的市长也渐渐熟练地与陌生人开玩笑,关于体制或是任何严肃的东西,他有这个特权。

事情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虽然不值得炫耀,但他的确得到了非常可观的来自官员夫人们的帮助。或许就这个时代的官场而言,负责勾心斗角的是男人,而富有女士们的世界则相对单纯许多,解雨臣对她们来说除了“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我女儿一定会喜欢他”之外没有任何含义。

每个月定期检查之外,他偶尔也会见到黑瞎子,一般是宴会之后,不可避免带着醉意。与宾客的两相对比之下,不算熟悉的医生也凭空多出让人全心依赖的亲切感。

“这次又是谁病了?”

“四五个人,都不过是一瓶处方药就可以解决的小毛病。”

“我怎么不知道一下子这么多人出了健康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们无权享用你叹为观止的酒窖。”

雪片飘进温暖的室内落在两人脚面上。微醺的声线慢慢悠悠,医生不疾不徐陪他一问一答。

解雨臣依旧清澈的眼神里透着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他歪了歪脑袋,似乎是要宣告非常了不起的决定:“那我改天请他们喝。你也一起来。”


这个“改天”是可以预见的遥遥无期,纵然今晚是轻松愉悦的周五,解雨臣也执意要回市区。布兰德利的赌场和旅店都转到解雨臣名下,他与生俱来拥有一种的对未知事物的不冒进的勇敢,眼下就在此基础上发掘出更甚于从政的行商兴趣和天赋。几乎没有人把禁令放在心上,与其旁观赚得盆满钵满的黑帮和speakeasy,还不如把生意揽过来自己做。他妥帖又安全地周旋在所有心怀鬼胎的投机者之间,赢得毫无悬念。


黑瞎子极少时候在定期体检之外的时间来找他,因此解雨臣看到今天最后一位访客的时候才尤其惊讶。

“找我有事?”他没注意自己已经换了一个更为舒服却不正式的坐法。

“你太忙,只好换我请你。”黑瞎子走到他桌前,“怎么样,赏个脸?”

解雨臣爽快站起身来取大衣围巾和帽子,做手势请黑瞎子给他带路。


冬季天黑得很早,惬意的午后早已满目霞光,黑瞎子带他步行去两条街外的一家咖啡店。老板叫安迪,年轻得不可思议,纤细得像个未成年的小男孩,谈笑间有非常讨巧的世故玲珑。黑瞎子吹一声口哨权当打过招呼,熟门熟路带着解雨臣坐下,安迪很快亲自端上两杯水。

原来是朋友的店。解雨臣从没有机会接触到黑瞎子私人的社交圈,他带着新奇端起杯子喝一口。只不过这初探就像手中伪装成水的烈性酒精一样让人感到冒犯。

“天还没黑,这饮料来得太早了一些。”他微笑的功夫早就练过,不快岂能随随便便让人看出来。

黑瞎子立刻明白这其中花样,半真半假瞪了一眼:“你又胡来。”

安迪抱着托盘靠着黑瞎子的肩膀笑得大声又娇俏:“你知道的,这可是时下留住客户最好的办法了!”收走解雨臣的杯子直接转身离开,带着一种他的阶层特有的无礼和满不在乎。

 “我替他向你道歉,”黑瞎子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走向,“希望没有毁掉你一整个下午。”

“完全不会,”解雨臣盯着安迪碍眼的胳膊从黑瞎子肩膀上挪开顿时松快不少,“剩下的时间足够我们去做任何事,好比,我‘叹为观止的酒窖’。”

“现在往你的庄园去可要费不少时间。”黑瞎子在杯底压下两张纸钞。

“有什么关系,去吃晚餐也好。”


“你们这就要走了?”安迪端着大大的托盘从后面急急忙忙跑出来,抬头眼巴巴地问黑瞎子“不尝一尝新出炉的布丁么?”

“改天,”黑瞎子对他笑笑,顺便让解雨臣别碰托盘里的东西。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安迪全不在乎解雨臣这个人,只对着黑瞎子讲话。

解雨臣实在懒得应对安迪莫名其妙的无视和敌意,“我出去等你。”推开门被室外冷风一吹,鼻尖布丁的异香散去才想起这是什么味儿。


回到庄园的时候正巧刚够厨房按照吩咐准备一顿大餐,解雨臣带着黑瞎子先去书房暂且休息片刻。女仆送上茶水点心,两人坐在壁炉边等身体回暖。或许是因为不常在应该工作的时候无所事事,双方都有些不习惯,总像等待着发生些什么似的。


“你和安迪是怎么认识的?”解雨臣继续刚刚在路上的聊天。

“他原先是我们学校附近酒吧老板的儿子,后来老板去世,我们就经常去关照他生意。不过说真的,第一次在这儿的大街上被他叫住我也很惊讶。”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千里迢迢来做家庭医生的 ?按照你的才能不该是这么默默无闻的出路。”

“因为隐蔽。战时军方希望我为他们做事就索性离开了,来这里是最安全的路线。”黑瞎子摊开手,“我是一名医生,所以永远不会允许自己用那样的方式参与战争。”

“祝贺你依旧非常出色,”解雨臣依照黑瞎子的攻读方向隐约能猜到这“做事”的性质,从过程到结果都远比任何恶行更加罪无可赦。

“你真的直到晚上都没安排?”黑瞎子看起来并不愿回忆太多,很快换到别的话题。

 “只要我想。那群老头子可巴不得我懈怠懒散。”解雨臣从善如流。

“无意冒犯,可我总认为你志不在此。”

“当然不在。这里让我觉得可怕,每天都理所因当地荒诞不经。活得不错和乐在其中是两码事。”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没有人可以逼你。”

“我原本的打算是把文迪斯——就是安娜贝拉曾经的未婚夫,”解雨臣提醒,“抬到一个安稳的位子之后就结束。你知道的,他在这个圈子里还没有那么……扶得上墙。但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他的手指扣在一起,“我起码得保证安娜贝拉往后生活富足。”


“她曾经和文迪斯有多好大家都知道”,他的口气有些懊恼,“还是我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安娜才认识文迪斯的。”

“你们是同学?”

“对,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

“据我所知他并不像是那种能进你们学校的人,在,呃,许多方面。”

“你想说他不够富有?”解雨臣歪着脑袋朝他笑,“他大概是接受了资助。其实我们平时不会在意这些,真的。没人会过度关注天经地义的事情。文迪斯非常努力,待人诚恳又有教养,起码他看起来是这样。”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只能说他的确为了复仇用心良苦。”

“我对布兰德利的过去一无所知,也不做评价,或许他罪有应得。不过文迪斯于我而言依旧不可原谅。”

的确不可原谅,黑瞎子心想。结合文迪斯他自己广而告之的性别取向,很难相信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安娜贝拉。

“你没有做错,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局。布兰德利先生也会认可你做的事情。”

“布兰德利当真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对我,其实不过是我的家人当年预感国内情势要不稳才拜托他带我来这里念书,图我顺利长大。为了这十年情分,我也必得保护好安娜。”


“先生们,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男仆在门边提醒。


“布兰德利竟然没有先想着让你做他的女婿?”黑瞎子表情戏谑。

“别乱说,”解雨臣斜他一眼,“安娜和我关系的确极好,我们却不会走到那样一步。”“永远不会。”他自己补充。

“你自己也没有片刻想过?”

“没有。”解雨臣站起来,笑得很坏,“这件事唯一的问题就是我自己,医生。”他俯下身捏着黑瞎子的下巴晃了晃,然后扬长而去。

黑瞎子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解雨臣淡定地出了书房之后开始毫无方向地疾走,血液全部往上涌,他暂时不能就刚刚的举动给自己一个解释,更没有时间去分辨餐厅在哪里。

天呐,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调戏了医生吗?到底是怎么想的嗯?并没有失去控制也没有被下降头啊。虽然回想着觉得自己的动作应该还蛮帅气的但是这也太奇怪了!他很快看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把脸埋进枕头里。厚实柔软的床褥让他得以舒展身体,片刻之后他坐起身,“得找个理由,啧。”他抓了抓头发,打开衣橱换了一身衣服才施施然往餐厅去。


医生早就在餐桌旁坐定,两人视线相触,就像什么事都没有。或者像是发生了什么,而彼此都乐见其成。


“真好。”解雨臣语调惋惜,擦过嘴丢下餐巾往后靠进软椅。

“明天很忙?”

“嗯,接到通知说一队联邦禁酒探员们明天到达本市,让我接待。”

“让你接待?这些人难道不是应该乔装打扮,越低调越好么?”

“谁知道呢,或许领头是个一意孤行的愣头青,好打发得很。”

“你是和谁学的这么老成的口气?”黑瞎子饶有兴趣看着他,

“很老成吗?”解雨臣眨眨眼睛。

“赌一顿晚餐,明天来的探员比你年纪大。”

“才不,我的赢面根本忽略不计。”

“赢的人请吃饭。”

“成交!”


+

第二天下午,解雨臣就派人去通知黑瞎子准备请吃饭了。

至于接待,表面上走个形式,剩下的就可以丢给下属了。禁酒探员这类人的造访对于解雨臣来说无异于小小假期的开始,许多活动都要暂时稍稍收敛,懒如解雨臣显然更乐于彻底打住,赚钱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黑瞎子那边暂时还没有回音,兴许在忙。

既然这样,解雨臣想起昨日闻到的那股布丁香气,那就暂且查一查。晃悠到店门口,隔着玻璃窗看见医生的背影,大概是正和店主密切交谈的样子,于是突然不想走进去,又一路晃悠回头。这个城市里最不缺身手不凡的小流浪汉,只要你给足够的钱,他们几乎能为你办到任何事情。

一本小册子很快放在解雨臣的办公桌上,秘书带着孩子们去领报酬,并请他们享用一顿大餐——这在冬日里对他们来说尤为可贵。

小册子不过是粗线缝起来的一沓纸,看着脏兮兮的,拥有者的笔法既潦草又不好看,非常多的错字和工人阶级会使用的缩写让解雨臣阅读困难。但这并不妨碍他用膝盖骨想明白那个被描画许多遍的大写的Q是什么意思。

“真是个宏大又华美的白日梦。”而我现在要摧毁它了。


医生的回复来得不算早,恰好在解雨臣决定今晚是去市郊还是留在城区之前。

“介意坐我的车回去吗?给你老实忠厚的司机放个假。”医生从驾驶位探出脑袋。

“你一直都不聘用司机?”解雨臣花了半秒做决定然后绕过去打开他的车门。好吧,去宅子的话明早可得早些出发来赴预约好的会谈。


“我喜欢自己控制方向,多自由。”

“打算请我吃什么?”

“我今天一早就准备了上好的原材料,麻烦了你那儿善良的厨娘替我加工。刚刚还去取了托朋友带的好东西,在后座上。”

解雨臣回身拎了纸袋取出看了看:“医生,我不觉得这个赌约值五十年陈的白兰地。”

“我在任何时候都对你保持足够诚意,”医生侧过头看他一眼,“这种酒没有必要让我独自开瓶。”

“哪儿来的?安迪那里?别意外,对你了解不多,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路子。”

黑瞎子听来几乎就是埋怨,“是他那里。挺早就定下,这是刚到。”

“你经常和他有这类交易?没有落到纸面上吧?”

“就这一次而已,现金交易。安迪那边记账还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之前都是普通的在他那里吃顿饭。怎么了?”黑瞎子觉得解雨臣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就严肃了一些。

“没有。你想喝这些自己弄应该不成问题,没有的就去我那里取,这种渠道买得多了总归不好。”解雨臣斟酌片刻,找不到方法说,也就略过。


晚间起风,看起来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仆人们把各处门窗关严,恭敬地告知黑瞎子他的房间已经准备妥当。


当季的新鲜食材烹调出一桌美味,并不如何稀有,做法上却是按照东方口味稍稍改良。这一餐两人都在奇异的点上非常满足,也同时发现彼此在业余时间的室内活动无比匮乏,书房永远是最适合在冬季消磨时间的场所。不用着急分别,于是他们各自选书,在温暖的炉火边对坐阅读,成为一种静默而万分长久的相处。


解雨臣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前往办公室,明显有人到得比他更早。他一向不擅长判断白种人的年龄,不过眼前这位明显带有俄国血统的探员叶夫根尼明显不在“愣头青”的范畴,他沉默而刻板,脸上那个毫无意义的表情可以被误解为任何东西。

“希望市长先生支持我们的工作。”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直说,否则我可不会把辖区内警员们的功劳白白送给你们。”

用这样的语气和较自己年长的人说话有一种令人享受的忤逆感,尤其是你不太喜欢这个人的时候。

“不过,”解雨臣拉开抽屉,“你只要低调一点儿,去离这儿两个街区的咖啡店要上一杯水,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他轻轻地把那本小册子放在叶夫根尼面前:“收下这个小礼物。你需要采取的措施或许会越过你的职责,但是你义不容辞。”






----------待续


Liquor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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